[明報] 認真兒戲﹕讓梨的可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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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日期：2009年7月18日


【明報專訊】一家三口周末到酒樓歎茶，我認為是一件「幸福」的家庭樂事。女兒最愛吃叉燒包，一坐下她便催我要。不久，熱騰騰的蒸籠放3個白雪雪的叉燒包，女兒不理「燙手」，拿了一個便塞進嘴裏。紅色的餡料溢出嘴邊，滋味非常。然後我問﹕「給爸爸吃一個好嗎？」

女兒點點頭，繼續狼吞，然後滿嘴油膩的說 ﹕「我要吃兩個。」

一人一個叉燒包

「不可以，我們3個人，一人一個。」爸爸邊吃邊說。

「但我很愛叉燒包啊……」

「那麼，媽媽便沒有了！」爸爸再說。

女兒瞪蒸籠裏餘下的叉燒包，有點不捨。

「我不吃了，媽媽給你吧！」我打算快快平息事件。

「太好了！媽媽不吃了，我要兩個！」女兒隨即把叉燒包放進自己的碗裏，像戰勝國宣示主權般得意非常。

「不是這個問題。」爸爸看來有點認真。然後他叫女兒坐在他膝上，跟她喁喁細語。一會後，女兒似是明白了什麼，微笑地跟我說﹕「媽媽，我給你吃吧！」然後她把那個具爭議性的叉燒包給了我。

離開酒樓後，我悄悄地問爸爸，剛才跟女兒說了什麼。他說﹕「我說了孔融讓梨的故事。」

這個故事收錄在《三字經》，相傳有一天，有人送來一籃梨子，孔融先挑了小的梨子來吃，大人問他何解不挑大梨，獨要小梨，他說﹕「我是弟弟，年紀小，應該讓哥哥吃大的。」

小讓大 不公平？

記得小時候聽教師說這個故事時最為納悶，皆因當時年紀小，不明白為什麼小的要讓大，覺得真的不公平，然而長大後，才明白這原來不是公平與否的問題，而是教師在教導孩子們明白謙讓的道理，原來這是一種美德。

我們常說﹕「今天的孩子真幸福。」其實當中所言的「幸福」就是對比我們以往的苦，現今社會環境不同了，普遍孩子的生活較富足，物質條件也不缺乏，對知識教育特別重視，但我認為更重要的是今天的孩子得到更多關注。

上酒樓食肆常常看到這樣的一幅圖畫——一圍的中央坐一個年幼小孩，兩旁是爸爸媽媽、爺爺，再加上一大堆親友，孩子的一舉一動永遠是飯桌上的焦點，「上課如何呢？」「睡得怎樣啊？」「吃得好嗎？」「想去哪裏玩啊？」孩子儼如小皇帝，得到了「萬千寵愛」。當然皇帝也有好有壞，我就曾經見過不少孩子動手打菲傭、喝罵祖父母，真是不懂禮貌的小壞蛋。

跟往日不同，以前家中，年紀小的，說話權也最小，年老的長輩們則備受尊重。特別在大家庭中，德高望重的祖父母一言一行也要尊重三分，一來是輩分問題，二來這是回報養育之恩，作為後輩的理應孝順長者。記得小時候，公公筷子不動，誰也不能把菜夾起，否則叔嬸姑母姨媽姑姐必然喝罵我們這些小鬼﹕「不許無家教！」

可是今天這樣的傳統早已褪色，年幼的才是家庭的中心，最肥、最美味的總是留給家中的小寶貝，他們太習慣生活於「幸福」之中。這樣當然沒有什麼對錯，父母愛惜子女天經地義，可是我們必須小心，孩子會變得過分自我，更糟的是「目中無人」，不懂與人分享，不懂謙卑，不明白「幸福」原來不是必然的。我終於明白孔融讓梨故事最可貴之處，就是他懂得為別人設想。

文﹕甄詠蓓（劇團藝術總監，育有5歲女兒）